【乡村振兴信息网】寇振江：《俺爹》

小说

俺   爹

寇振江

     “人过七十古来稀”，这是句老话。爹虽已过了古稀之年，但身板结实。那时我刚从部队转业，对我来说退休似乎很遥远。劝爹说“想往哪儿转转，您就去！想吃点啥，你就去买些回来。反正咱也不缺钱”。

       爹对着我笑了笑说了一句话，“你是说我已近老了，不中用了”。爹的意思很明确，说他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老。

      “孩子的意思，是让你花钱不要那么扣。该吃该喝的就去买些回来。”母亲在旁边为我打圆场。

      这一晃十年过去了，转眼爹八十岁了。再过几年，我也要退休了，有事没事 ，星期天总是回老家去，和爹娘在一起吃顿饭，拉拉家常。我印象中，爹在税务上工作了一辈子，从一九四八年参加工作的一般税务征收员开始，到一九八零年离开工作岗位时的乡镇税务所所长，整整工作了三十二年的时间。说起这个乡镇的税务所长，有可能是正股级。但在他三十多年的工作历程中，所长这个职务伴随他度过了十六个春秋。当组织上考虑给他调换个乡镇工作时，他总是服从分配，态度明确。从没有提出过其他的要求。比如“职务上啊，离家近一点啊等”。没有提过。而且，每到一个地方总是把完成征收任务放在第一位。这也难怪，收税是组织上给他的主业。闲聊中爹说“上个世纪六、七十年代的人民公社，根本没有什么成规模的企业。那个时候的税务征收，主要来源就是到早晨集市上，农村的交易会上去向摆摊卖东西的摊主收税”。……什么擓篮卖馍的，支摊儿卖水煎包子的，修自行车与钉鞋的。种地用的犁、樓、锄、耙、出粪叉，盖房用的梁、檩、椽子、桲，柳条线绳穿起来的四升篮，床上铺的芦苇席，挡蚊蝇的竹帘子。日用百货和布匹，针头线脑和鞋子等等，这些摊位都是征收对象。一个摊位一个摊位过，一毛两毛，块儿八角的收。试想一下，要达到一定的税务定额，困难可想而知。就在这么个情况下，不管到那个乡镇他都能超额完成任务。中间吃了多少苦，跑了多少路，也只有他自己知道。家里放着的个人先进获奖证书就有一大摞子。地区、县里发得奖状几十张，都盖着县长、地区专员的大印。这一切都证明了爹的工作成绩突出。但调来调去，他的职务却没有得到提升。问题是爹他一句怨天尤人的话都没有，总是本份地工作。自我解嘲说“我文化程度低，报纸上的字都认不完全。能干到这个样子，已经很不错了。你们可要好好读书啊”！他说的这些是实情，解放前家里穷，读不起书啊！但爹有一股韧劲，上班以后边学习文化边工作。还行，基本上能满足工作上的文化需求。在部队时我时常给家里写信，爹每次也都会给我回信，信中的字、句子，也只有我能看的懂。就这样，周围几个战友都羡慕死了。因为，他们的父母都没有文化，长时间接不到家信，一年中就来那么一两封信，也是找人代写的。他们也很遗憾，但没办法，解放前能读起书，上得起学的没有几个人。在部队时爹还写信要求我一定要做好工作，不然会对不起他的。说我的工资，有他的贡献。也是的，税收是国家收入的主要来源之一。国防经费也在国家收入预算之中。我看了信只是笑，这些常识性的东西，我肯定是知道的。八十岁年龄的老人，腿脚就没七十岁时的灵便，脑子反应虽不是很快，但还行 。只是母亲没能和他白头偕老到最后，早两年离他而去。母亲去了以后，他口头上说不会对他的生活造成太大影响，但实际上还是造成了一定影响。很长一段时间，没有食欲，意识恍惚，心神不宁。持续了一年多的时间，才有所好转。我们心里都清楚，母亲为照应我们这个家 ，是出了大力的。

      她上有父母老人，下有我们姊妹五个小孩儿。一家人穿衣吃饭，都是靠爹每个月拿回家来的三十多块钱支配。没有母亲精打细算，那这个家真得不好维持。父亲一门心思都在工作上，顾不上家里。爹上班这么三十多年来，他的日程表里没有星期天，只有每个月休息两天。就在这两天的时间里，还要把猪圈里的猪粪清理一下，再垫上新草。那时，我们年龄小，不知道给他老人家帮忙。后来等我们长大了，工作了，各自成了家，父母他们也老了。从此我们姊妹们是你回家来了，我却走了，家里成了我们的“驿站”。爹人老了，但他脾气没有太大变化，尤其是在母亲去了以后。急躁，固执，他认准的事情，没有商量余地。这一点我随俺爹，有可能遗传了他这方面的基因吧。母亲不在以后，叫他和我们一起生活，他说“大城市住不惯，楼上楼下，出来进去谁都不认识”。

      “要不，到二弟家去吧。他在县城，离老家也近，您来去也方便”。我说。

      “你们不用操我的心，那里也不去，就住在农村。空气好，门前门后熟人多。”爹说。这点我倒是忽略了，爹工作几十年，一直没有离开过农村。既然拗不过他，那就随他吧！

       爹八十六岁那年，我退休了。第一件事情，就是安排时间，把老家房子重新整修了一下。想着在爹有生之年，改善一下住房环境，让他心情更舒畅一些。我也搬回老家，陪着他。我的这个主意，爱人和孩子们都很支持。我搬回老家的第一个星期还好，爹再没有提及他独自生活的话题。我带着两岁多的小孙子，陪她聊天，陪他散步，听他回忆过往的事情，使得这个小院多年没有的欢乐又重新回来了。第二个星期的星期一，我起床洗漱完毕。爱人把准备好了的早餐放到餐桌上，摆放齐整。我推开爹住的堂屋，准备叫他吃早餐。见他一边摆弄手上的木盒子，一边却推着我说，“你是谁呀，这么没有礼貌，门都不敲，就进来了”。我没有太在意，以为他在说笑话。跟着回答他“我是你大儿子宇祥呀！”

“你别骗我了，我儿子好多年都不联系了，他在部队上呢！”

      我心里咯噔一下，心想坏了。爹有可能痴呆了！从那一天开始，医生也没有少看，药也没有少吃，他老人家的痴呆症却没有见到很好的疗效，时好时坏。身体也每况如下，一天不如一天。尽管有我们姊妹们悉心照顾，但在他满八十九岁那年还是离开了这个世界……

      爹走了以后，他住的堂屋所摆放的物件我什么都没有动，仍然保持着他老人家生前的样子。这天，在我打扫卫生时，发现了他放在五斗橱柜上相框后面的一个木盒子。这个木盒子好像在他刚患痴呆症时见过。当时爹把它拿在手上，另一只手还推我。好几年了，爹有痴呆症，我也没有太在意这些。今天，无意中又看到了。我打开盒盖，取出一个红布包着的包包。心里想，这是啥金贵的东西，包了一层又一层的。由于时间长了，外面的一层红布已经褪去了颜色。这时爱人也进来了，围过来也想看看里面包着的是什么物件。

      “打开吧！不会是咱爹留给你们姊们几个的存折吧！”爱人看着我说。

      “说啥呢，爹的退休金是有数的，生前他让二弟管着呢！每个月多少钱，都花到哪里去了，很清楚的。”

      “你的意思，我还会争这钱不行。小瞧我了不是！”

      “好，好了！误会你了。”

      “就是！咱爹生前资助咱村五个孩子，从高中读到大学毕业。几年中，那一个孩子每年不得花个四五千块钱。后街贫困户王魁家，村学校购置课桌、修路……咱爹都捐助的有钱。每一次我都是很支持的。”爱人如数家珍，把多少年来爹做的好事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。也是的，爹在这一方面做出了表率。这时我已经打开了红布包包，看到一枚二等功勋章，一枚豫西剿匪纪念章，一本纸张发黄的立功证书。证书上写到“李石虎同志在嵩滦剿匪战斗中英勇顽强，不怕牺牲，在本人受伤的情况下，还坚持把伤员送至救护站。战场表现突出，记二等功一次，以资鼓励。”我怔住了，爹还是剿匪英雄啊！哦！好像我没有参军之前听爹说起过，他作为民兵骨干参加了阳山剿匪战斗。可这立功受奖的事儿，他却只字未提。也许这是爹唯一的一个秘密吧！当我准备把证书合上的时候，还有一个折叠齐整的纸张粘在证书上。我小心翼翼的把粘住的地方取开，看到的是一份毛笔写就的“托子协议书”。六十多年了，取开的时候，有些字由于纸张粘连受损，字体歪歪扭扭，有些字并不达意，但放在句子当中还是能看清楚意思的。协议书这样写到“……你、我从今天开始结为生死兄弟，战场非同儿戏，随时都有生命危险。不管是谁先光荣了，对方的孩子就（李石虎之子李满囤，肖长治之子肖世平）由活着的这个人托管。签名:李石虎  肖金长”。看完这个协议书，我心里五味杂陈。李满囤是小我一岁多的兄弟，肖世平是谁？这时我想起爹在我转业以后，每一年清明节，总是带着我到阳山烈士陵园给一个叫肖金长的人扫墓。爹说“肖金长是我的生死兄弟，当时我们都在担架队，你肖伯伯就是在阳山剿匪时牺牲的”。我清楚的记得这些年来，清明节扫墓，满囤兄弟去的次数是有限的。另外，从小时候上学到高中毕业，家里吃得、穿得、用得都先尽着我，仿拂我都在享受父母的优待。这时，我突然想起一件事情。上小学期间，和领居家小孩儿打架，领居家小孩儿说我是抱养的。当时我问爹，他只是笑了笑，没有明确回答。爹一辈子藏着这个秘密，也许有他自己的道理。如今人已做古，我丝毫没有怨他的意思，反而使我更加敬重他们这一辈人。想起了爹经常对我说的一句话“人活着，不能只想着自己”。实际上这句话早已成为我做人的标准方向。……

作者风采

作者简介：姓名，寇振江。男，1955年出生，现已进入花甲之年。

在部队工作期间，曾长时间从事文秘及文学创作，以及语言类文艺节目编、排工作。转业以后，组织上分配做行政管理和技术工作，2015年退休。

退休以后为健康身体，寻找快乐，丰富生活，

重新踏上文学文艺创作之路，在头条发表文学作品

（小说、诗歌）三百余篇，中篇小说《伊河湾的故事，

短篇小说《老娘》、《寻爹》等被头条评为“读者最喜欢的

文学作品”。在原国家文化部“云莱坞”平台上，

发表电影剧本《咱村的那些事儿》、《使命》，被该平台聘为编剧

、作家。